明州之前的三江口：多少楼台烟雨中

山海九万里，上下八千年。悠悠岁月积淀，形成了宁波多姿多彩的文化遗产。

2024年8月始，甬派联合宁波市文化遗产管理研究院开设“实证八千年”专题，计划推出“考古发现里的宁波”“文物古迹中的宁波”“名城视野下的宁波”三大系列，诠释宁波8000年的历史源流，讲述宁波8000年的精彩故事。

首先推出的是“考古发现里的宁波”系列，本期介绍“明州之前的三江口”是何面貌——

一

六月初的宁波，雨水淅淅沥沥，整个城市仿佛都被泡在水里。

中山路上，鼓楼西边，已在风雨中矗立了1160多年的唐代咸通塔（天宁寺西塔），在连绵雨水的“加持”下，颜色愈发黝黑，更显岁月沧桑。

唐代咸通塔（天宁寺西塔）。

“南朝四百八十寺，多少楼台烟雨中。”

伫立这座长江以南现存唯一的唐代方形砖塔边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了唐代诗人杜牧《江南春》中的名句。

杜牧创作此诗，是在唐代大和七年（公元833年）。30年后，唐代咸通四年（公元863年），位于明州子城（今鼓楼一带）西边的咸通塔落成，与相隔不远的东塔（清代塌圮）一西一东，并列于唐代大中五年（公元851年）肇建的国宁寺（后改称天宁寺）前。

东塔基址之下，1995年考古时曾发现晋代的越窑青瓷铺首衔环四系罐、灯盏、盘口壶残片和带联珠纹、水波纹、点褐彩等装饰的瓷片，以及东汉时的砖块、绳纹板瓦和印窗棂纹瓷罍、泥质灰陶小口弦纹圜底罐——这里有人活动的历史，显然比建寺筑塔更早。

天宁寺东塔基址。

西塔虽未经过考古，相信其下亦非无人活动的“净土”。

但这并非重点。在这篇文章中，我们关注的是，类似天宁寺及其寺前双塔这样的宗教类建筑，还有“多少楼台烟雨中”？它们又能为探究明州设州建城之前的三江口，提供一个什么样的视角？

二

再来看一下灵应庙。

灵应庙，旧名鲍郎祠、永泰王庙，俗称大庙，坐落于今宁波城区郁家巷历史街区南端，相传肇建于汉晋之际（说法不一），现仅存正殿，系民国八年（公元1919年）重建，并屡经修缮如新。

今日灵应庙。图片来源：《城·纪千年——港城宁波发展图鉴》

灵应庙的位置，最初并不在此，到唐代圣历二年（公元699年）时始迁至当时的“大鄮县”内。关于这一点，我们下篇再谈。

灵应庙中供奉的，是“古鄮县”人鲍盖。南宋《乾道四明图经》引《舆地志》说：

“鲍郎名盖，后汉（指东汉——作者注）鄮邑人，为县吏。县尝俾捧牒入京，留家酣饮，踰月不行。县方诘责，已而得报，章果上达，审究实然。既死，葬三十年，忽梦谓妻曰：‘吾当更生，盍开吾冢。’妻疑不信，再梦如初，乃发棺，其尸俨然如生，第无气息耳。冥器完洁，若日用者。冢之四旁，灯然不灭，膏亦不销。郡人聚观，咸怪神之，立祠以祀。”

另一部南宋方志《宝庆四明志》中也有记载：

“灵应庙，即鲍郎祠也，旧云永泰王庙，在州南二里半，祀晋惠济广灵王鲍盖。”

鲍盖的“灵应”故事，历代宁波方志多有记载，且并不限于“死后复生”一事。传说虽然荒诞不经，但既能长期成为民间信仰，说明信者众多——当时活动在三江口一带的先民，看来委实不少。

三

曾有观点认为，在唐代长庆元年（公元821年）刺史韩察筑明州子城以前，三江口一带依旧是芦苇丛生、烟火寂寥。

这样的观点，当然是不符合史实的。

历史的真相恰好相反：明州设立（公元738年）和子城建设（公元821年）之前的三江口一带，早已炊烟四起、屋宇毗连。

抛开我们在上篇文章中提及的考古发现不说，即使仅从宗教类建筑的密集分布这一视角入手，也可稍稍揭开历史的真实面目。

根据宋元方志记载，唐代长庆元年（公元821年）之前的三江口一带，除了前文提到的灵应庙，至少还有8座塔、宫、寺、庙。

现以建造时间为序，简要列举如下：

——唐代天册万岁至万岁登封、万岁通天年间（公元695年—697年）建造的僧伽塔。

“天封院，在西南隅。唐通天、登封年间，建僧伽塔，高十有八丈，以镇郡城。”（《延祐四明志》）

《延祐四明志》关于僧伽塔的记载。

——唐代开元二十六年（公元738年）建造的开元宫，开元二十八年（公元740年）建造的开元寺、太平兴庆寺，以及天宝二年（公元743年）建造的紫极宫。

“报恩光孝观，子城东南八十步。本唐开元二十六年所置开元宫也。”（《宝庆四明志》）

“开元寺，鄞县南二里。唐开元二十八年建，以纪年名。”（《宝庆四明志》）

“太平兴国寺，鄞县西南一里半。在唐为太平兴庆寺，开元二十八年建。”（《宝庆四明志》）

“天庆观，子城东南一里。唐天宝二年，诏天下皆置紫极宫，以祠老子……皇朝大中祥符二年，诏赐今名。”（《宝庆四明志》）

《宝庆四明志》关于开元宫的记载。

《宝庆四明志》关于开元寺的记载。

《宝庆四明志》关于太平兴庆寺的记载。 《宝庆四明志》关于太平兴庆寺的记载。

《宝庆四明志》关于紫极宫的记载。

——唐代大历年间（公元766年—779年）建造的吴刺史庙，大历十二年（公元777年）建造的纯孝庙，以及元和九年（公元814年）建造的至圣文宣王庙。

“吴刺史庙，在城西门外九里堰。唐大历年间，刺史吴谦字德裕，有善政，郡民歃血而祠之。”（《延祐四明志》）

《延祐四明志》关于吴刺史庙的记载。

“纯孝庙，东汉孝子董君祠也，在州东南五十五步。唐大历十二年立。”（《乾道四明图经》》

《乾道四明图经》关于纯孝庙的记载。

“至圣文宣王庙，在县东半里，唐元和九年建。”（《乾道四明图经》）

《乾道四明图经》关于至圣文宣王庙的记载。

四

一片不算太大的土地上，一段不算太长的时限内，竟然“塔宫林立、寺庙如云”，这说明了什么呢？

只有一个解释：这里存在着一个人烟稠密、信徒众多的大型邑落——否则，那么多宗教和信仰场所的供奉问题，如何解决？

这些塔、宫、寺、庙，在唐代开元二十六年（公元738年）设置明州前后的相对集中出现，又说明了什么呢？

似乎同样只有一个解释：明州及其前身“大鄮县”与附郭“后鄮县”，或皆设治于此——行政中心，历来都是聚集人气最直观的“风向标”和拉动城建最强力的“助推器”。

由此也不难理解，入唐以来，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，当大唐王朝需要将明州从越州分设出来，并打造一个能够统领宁波平原继续向上提升区域地位的州城时，三江口为何会成为“天选之地”——

这里，不仅是整个宁波平原的地理中心，也是四通八达的水陆要冲：向东，可通大海；向西，可连江淮；向南，可抵台温。

何况，这里原本已是人烟辐辏、人流熙攘之地。

放眼四明大地，还有比这里更合适的选择吗？！

编辑 刘挺